2020回顾几个文艺作品简评

最喜欢的作品

《冬泳》

每个在黄河以北长大的人都能看到这些熟悉的影子,那些本应是私藏的发票,街上的傻子,砍人的肉贩,老师的葬礼,地下的旅馆,局部的试探,在光下都跃然纸上,合上书时更觉摸黑独行。

语言的生动大概相当于上海人看繁花,陕西人看白鹿原,但是更接近当代,更接近「我」,书里有每个三线城市机关大院长大的孩子都有的共同经历,挂着红灯的温州发廊,满是泥泞的马路,和一些「破事儿」。

事情是如何被定义为「破」呢?是过程比较碎片还是结果比较不堪呢?其实吧,被称为破事儿是因为在那个时空下,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 用的东西都是破的:是袜子上的补丁和瓷碗边缘的缺口,天是破的,冬天的阳光像是从缝隙中射出的,人是破的,可以被生活丢来丢去,一个人可以损害和侮辱他人,也会时时刻刻被侮辱与损害者,我们深入的习惯了这种「破」的感觉,觉得这就是常态,就是生活本身,就像本书最后一个故事的结尾,只有最后住在冰面之下,才能感觉到安静和完整。

后来在一书中我发现了这类故事的动人之处:

你在当下发现有人把过去带到未来,这种体验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永恒」,亦或是「你感到永恒」。

《哈佛非虚构写作课》

《养虎为患》

讲述了一个以养老虎joe为生的美国红脖子的故事,它是一个多性恋,一夫多妻主义者,乡村歌手,动物园老板,主要讲了他的发际和入狱,与动物&动物保护者搏斗的生活,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两件事,joe与情人刚认识的时候问,你毛片喜欢大的还是小的,那人说看大的,joe说那你也未必不是gay;另一个是他的员工大部分都是出狱的没有工作的人,有个人喂老虎被咬断了手,但是不想被动物保护组织利用,他就休息了五天就回去继续喂老虎了。

做为一个旁观者感受到的更多是自己缺失的东西,那种疯狂和自由,在只要你在一个法律框架内都可以进行,你可以持枪扫射湖面,也可以去竞选总统,私人动物园和动物保护组织一起通过争取群众、争取政治去完成胜利,不惜一定程度上诋毁他人包装自己,这里你永远分不清真人秀、纪录片和自己的生活。 

我最想用一句模仿《正午故事》的陈述方式去介绍此片:世界仍然生活在故事当中,以遗忘、抹灭大多数故事为代价。今天美国最主要的故事,是特朗普和马斯克的故事(以及千千万万个变种)。为了抵御这种单一,我们应该学习讲故事。长久地凝视现实,让被遗忘的复活,赋予普通人尊严,以配得上丰富、变幻的美国。

《士兵之歌》

传统的手法,传统的故事,却在今年最让我感动,一个通讯兵阿廖沙在卫国战争中获得功勋不要奖牌他要请假回家看母亲,一个明确的倒计时下开启了回家之路,在路上他见到了天真,见到了背叛,最终回到家乡只来得及和母亲见面拥抱就要返回前线,最终也没有回来,此刻我们不太关心大国崛起,不关心存在和意义,只关心母亲和爱情,这种纯真的动人,可以不经一切注释。

像一道精心设置的晚宴,一道又一道的品尝,我们饱尝了一个段落之后,又开始担心故事的结局,在这种摇摆中最终走向故事的高潮,似乎有一颗石头落入水面,声音也动人,但涟漪也层层袭来。

电影整体以及每个微小的段落都有清晰的起承转合,像一个紧密运转的机器引领观众的情绪,在张弛之间我们看到战争的风貌和影响,战争其实不需要控诉,他本来的样子就已经足够让人排斥了。

最后的最后据说《太阳照常升起》里的上树的妈妈喊的“阿廖沙,你别害怕,火车在上面停下了”也是出自于此。

最失望的作品

《一秒钟》

老谋子在《大红灯笼高高挂》和《菊豆》中的压抑没有了,压抑过程的具体,压抑之后的愤怒更加无影无踪,甚至摄影上的浪漫变成仔细粉饰的真实,那个能喊出“你们杀人”的张艺谋不在了,那个说出“嫂子这身子留给你”的谋女郎不见了,有的只是一个被家国裹挟的匠人回归自己的纯粹的心灵家园,但是那里再纯粹,也不是数字时代观众的期待,更不是与老谋子一道成长的观众的期待,那里只是他自己的期待,像一个中年人回望少年时代,那份美好在外人看来也只是楚楚可怜的画面,在2020年看《一秒钟》,就像在2010年看《永失我爱》,在2030年看《小时代》。

有趣的是,很多时候一个人对事物评价也能反应他对事物的追求,在纪录片《打扰伯格曼》中,同样是描述看不懂伯格曼的电影,李安说的是“我看完动弹不得,仿佛被导演夺取了童真,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张艺谋说的是“坦率的说,我基本上也没完全看懂,但被故事深深的吸引和震撼,它是超越国界超越民族的。” 也许这就是老谋子的追求吧。

西溪戏剧节

《卡夫卡的梦》《信已悉知》《求仙学道》,有很先锋的也有相对传统的,但是从个人经验讲戏剧算是走向歧途了,主要是新技术和新体验的想象并没有丰富信息传递,而是限制了与观众的沟通,似乎戏剧创作者似乎更注重奇观性而非讲好一个故事,一个个有趣的手段让人不明觉厉,大段「思想深刻」的台词发人深省,但是无法在其中感到讲好故事的真诚,虽然打破了“舞台、台词、幕”这些固有的框架概念让人感到惊奇,但是走出戏院人们更多的开始谈论下一个目的地,文艺作品能在闭幕之后在一个人心中停留多久,也许是最直观的衡量标准。梅葆玖不取彩(也就是不向观众要叫好),他常说的是“回家叫好不迟”,大抵也在证明这一艺术主张。

在一个访谈里濮存昕说过,艺术不通俗肯定是会出问题的,戏剧要拥抱年轻人拥抱新的东西,也要有基本的艺术态度,这是我们要传承的东西,不追求本能的自然表演,而是需要你的表演有撑满空间的能量,一个三层的剧场和两层的剧场表演方式不同的,剧本要有力台词要更清晰,要让闭眼睛听戏的也要能看好。李少春说“如果问我有什么经验的,第一:我从不趟戏,就是不凑合。第二:我吊嗓子是要看座的,不能丢一个观众。”

写在最后

我们看书看电影看戏,是为什么?不是去逃避日常的生活而是,而是训练我们拥有日常生活的感受力,也是濮存昕在那个访谈中说到的: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三件事:你有过成功的感觉;你有独立的感觉;你要见过好东西。